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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挥之不去的年味,那渐行渐远的民俗——谨以此纪念我的母亲
发布日期:2014-01-09 00:00:00    来源:软件与服务外包学院 孙绍玲    

  又一个旧历除夕之夜到来的时候,伴随着那时断时续的鞭炮声和依旧端上桌来的热腾腾的饺子,所有人的眼光就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电视屏幕上,等待着央视春晚的开场。自从有了电视,有了央视春晚,中国人的春节似乎就只剩下了三个关键词——鞭炮、饺子、春晚。
  这就是现代孩子们眼中的春节,不仅孩子,就是我这个生于六十年代的人也觉得没意思,没有了穿新衣、吃好饭的最原始的期盼;没有了一进腊月门就精打细算,操办年货的忙碌时光;没有了除夕与元宵的狂欢时光,年味真的是愈来愈淡了。于是,儿时记忆里那挥之不去的年味在我的怀念里愈发地清晰了起来。

累并快乐着的忙年时光

  每年的腊月二十三,放了假的孩童们像出笼的鸟儿,狂奔而去,对孩子们来说,这不仅是意味着即将穿上期盼了一年的新衣裳,饱饱地吃上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的白面饺子,同样也预示着一年中累并快乐的忙年时光到来了。
  忙年是从小年后的扫灰开始的。小年一过,家家户户大扫除,预示着将一年的晦气、苦恼和贫穷扫净、倒掉,迎接新的一年。全家一齐动手,孩子们最快乐的事就是跟着大人进进出出,整了个满脸灰土,偶尔对视,大家哈哈大笑,快乐的笑声里,家里已经是窗明几净,焕然一新。
  在老家的风俗里,除夕到正月十五不能再做馒头,年前一切的吃食必须都做好预备下,这就是忙年的由来。那时生活水平低,平时吃的油水少,人的饭量愈发得大,预备下一大家子的饭食可不是个小数目,再加上白面少,只能以粗粮应付,因而,预备春节期间的吃食就是个费力又费心的活了。
  第一件事就是做饽饽。做饽饽就是母亲和我的事情,做饽饽最有技术含量的活是做面花,当然这是我母亲的专利,看着各式各样的花式饽饽在母亲灵巧的手中渐渐成型,我心中很是艳羡,在揉面的间隙常常跟着母亲偷师学艺。揉面是做饽饽最累的活了,我做不了技术活,就只能是揉面,当然揉面也很有讲究的,饽饽做得好不好,关键在揉面,揉的过程要加面粉,揉的力度要合适,揉的时间越久,面醒得就越好,做出来的馒头就越白且吃起来有嚼头。年复一年的揉面经历,我揉面的技术可以说是炉火纯青。我很卖力地揉面,其实就是为了母亲能奖赏我也做一个花式饽饽,于是,在这偷师学艺中,我居然也能做出像样的花式饽饽了。
  各式饽饽用处也各不相同,除了祭祖走亲戚,所剩无几,所以常常做了好几天的饽饽,却一个也吃不上,嘴里流着口水,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把饽饽放到了院子里的大缸里存放了起来。只有“岁饽饽”最实惠,每人一个,但也须在除夕那天才可以自由吃。往往,孩子们都舍不得吃,以便在年后没有美食的日子享用。于是,直到馒头硬得像石头,才舍得啃上几口以解馋,以至于常常把馒头放坏了……
  接下来做豆包,那时的豆包不像今天,是用地瓜面做皮,用地瓜干煮熟了加一点点的红豆类的,到碾子上压碎了,包在里面,就是过年主食之一的豆包。记忆中的做豆包最难忘的是去碾屋压地瓜干。村东头有一个老碾屋,这期间去压地瓜干的人很多,需要排队,于是,后半夜睡眼惺忪的我们就被母亲叫了起来,全家人一起去碾屋,等排上队,就快天明了。我们轮换着,几个人一起用力推动沉重的大石碾,母亲在旁边往里扫着掉出来的渣子,有时也可能正好碰上有的人家里有驴在,就借用了,于是我们就可以放松下来,不顾母亲的阻止,欢快地跟着驴子的后面转,直到转晕,常常乐不开支。
  苦中作乐是孩子们的专利,因为他们很难体味到大人们当家的辛酸。缺吃少穿,又要体面地过好年,是大人们一年最头疼的事情,今天的孩子体味不到挨饿的滋味,自然就很难感觉过年的快乐,跟着母亲做年货,我真正体味到了母亲的不容易。那时的我们过年也不可能都吃上白面,但又不愿意让外人知晓,于是就在面食上“作假”。记得那年包包子,因为白面很少,所以就在包子皮上做文章,我和母亲先擀一层地瓜面的皮,再擀一层薄薄的白面皮,用白面皮包住黑面皮,这样蒸出的包子外人看着就是白面的了。除夕之夜的饺子,只能包一小部分白面的,另外的就用地瓜面做皮,白面的用于摆供和给家里的老人吃,我们只能吃地瓜面饺子,最后分几个白面的。白面饺子那个香啊,时至今日仍难忘怀。最难过的是黑面的饺子皮不筋道,一煮皮全烂了,无意间我看到母亲拿着勺子站在锅前,泪花在眼眶里转,努力不让泪水流下,然后笑着对我们说:“挣了,挣了”。(破了不说破了,说挣了,是发财之意)那一刻我惊呆了。那些快乐而又苦涩着的忙年时光啊。

难忘那节日的饕餮与狂欢

  春节一到,在一声声的鞭炮声中,孩子们在大人的催促声里,比往常早早地起来了。父亲和男孩子忙着贴春联,贴福字。老家的风俗还要在门楣上贴上花花绿绿的彩色剪纸,叫天幛(音)。各色搭配,随风一吹,沙沙有声,煞是好看,于是孩子们心中,浓浓的年味荡漾了开来。
  年三十的中午要吃米饭和“隔年菜”。“隔年菜”是用白菜,粉条,豆腐,排骨一起炖成的,这个菜要有剩余,寓意“年年有余”。平日里的饭菜少见油水,豆腐、粉条也只在过节或重要的时候吃的,排骨,更是难得一见,只在隔年菜里出现,那味道,那香气,足以让一年难见荤腥的孩子们念念不忘。于是打扫好了庭院、巷子,贴好了春联的孩子们就只等待着热腾腾、香喷喷的米饭隔年菜出锅了……这顿饭可以敞开吃,但排骨是有定量的,一个人只能分得三两块,豆腐也很少,这时的母亲总是推说不能多吃肉,把她的那份排骨放到我们碗里,微笑着看着吃得很香的我们。当时并不在意,很多年以后才明白,母亲永远是这样,把自己的爱都给了我们。如今每逢春节,母亲生前所做的一切,犹在眼前并愈发地清晰起来。
  晚上的水饺要包整整一个下午。那时生活不好,每个人的饭量都很大,白面水饺少,不够一大家子人吃,所以,母亲常常将珍藏了一冬天的芋头煮一大锅,让我们多吃芋头,讨个好口彩,其实是为了让我们在饺子上来的时候少吃饺子,因为这样才能有剩余,以示来年年年有余。常常,在孩子们禁不住饺子的美味,大朵快颐地一扫而空,母亲常常偷偷地剩下她那不多的半碗饺子……个中滋味,今天的孩子又怎能体味得到。
  元宵节最难忘的就是做面灯。面灯有各种的做法,根据寓意不同做出各种形状,有供奉祖先和天地及灶王爷的柱状灯、五谷丰登的龙灯、财源滚滚的鱼灯、看家护院的小狗灯。鸡灯放在鸡窝边,猪灯被放在猪圈旁,祝愿家畜兴旺。做面灯可是个技术活,做得好不好看,有没有神采,就看做灯人的手艺了,从小跟着母亲做这活,但很难学到母亲手艺的精髓,只是形似而神不似。母亲去世后,做面灯就成了永远抹不去的记忆。
  夜晚一到,点好的灯放到各自的位置,家里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,人的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,一年来的一切烦恼与忙碌一下子都消逝了。孩子们手里拿着噼啪放光的“滴答鸡”跑进跑出,看着家里家外各种不同的面灯,欢呼雀跃着……狂欢一直延续到后半夜,面灯一盏盏的灭了,年,就意味着结束了。
  之后很久,尚留有年的余味的却是那一盏盏燃烧过后的面灯。面灯不仅可以点,还可以吃,母亲把那些豆面面灯切成细条,摆放晾干,偶尔做菜的时候,和白菜一起炖熟,那味道、那浓浓的豆香,让人至今留恋不已,回味无穷。后来在外上学,最难忘的就是回家吃到母亲做的面灯白菜,一直到母亲去世,就再也吃不到了。
  随着年龄的增长,生活的都市化,那些过年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淡,那些风俗也已渐行渐远,可是故乡的年味,却像过年饕餮之后母亲做的面灯白菜,萦绕心中,成为我一生都挥之不去的记忆,历久弥新……

(原载于2013年5月15日《青岛职院报》第13期第4版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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